诸乐三（1902—1984）原名文萱，字乐三，号希斋，浙江安吉人，我国当代著名国画家、艺术教育家。历任浙江美术学院教授、浙江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西泠印社副社长、西泠书画院院长等，是当代浙派花鸟画的重要奠基者之一。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诸乐三的中医水平也非常高，还是中医“科班”出身。

诸乐三出生于浙江孝丰（今浙江安吉），1919年考入浙江中医专门学校，后转入上海中医专门学校就读，1923年毕业。1925年，诸乐三曾在上海侍诊中医儿科专家徐薪荪，1927年开始正式行医。诸乐三在上海时曾拜吴昌硕为师学习书画，从1922年开始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代课，之后数年在上海美专与新华艺术专科学校任教。后应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潘天寿之聘，在上海、杭州轮流授课。中国美术学院成立后，担任教授，主讲花鸟画、书法、篆刻及诗词题跋等内容。

妙论医道与书画

诸乐三在浙江中医专门学校学习期间，曾发表大量中医专业文章，如《噎膈反胃症候各殊而治法均忌纯用香燥论》《少阴负趺阳为顺释义》《神效生肌膏》，还发表了一本医学笔记——《养和斋笔记》。1922年，诸乐三为上海中医学会发行的《中医杂志》创刊号题写贺词：“吾国医学，自岐黄以下，虽代不乏人，类皆独行无徒，倡而不和，则为道益孤，譬之昏夜无邻，为谁告语。今者中医学会成立，戒琴瑟之专一，幸攻错之有资，他日发名成业，雅未可量，勉为四言一章，藉申颂祷……凡我同人，勉㫋莫忘。”1923年，诸乐三奉丁甘仁之命，编录《思补山房分类医案》八卷。

1923年，诸乐三被聘为上海美术专门学校国画系教授，同时兼任门诊部医师以补贴家用。有一段时间，诸乐三同时在多所艺术学校轮流上课，非常繁忙，最后只得辞去门诊医师的工作。他的学生回忆说：“他（诸乐三）乐道安贫，生活简朴。每周抽时间到斜桥红十字门诊，为穷人看病。我患重感冒，也是他为我诊脉开方治好的。”抗战期间，诸乐三在浙江省立浙西第二临时中学教国文和美术，同时担任校医。有一次，邻村一位老年患者由儿子背来看病，由于身体虚弱，等了十多分钟后晕倒了。旁边有人告之其家中贫穷，吃饭已很困难，诸乐三忙从口袋中取出五毛钱给他儿子说：“把这点钱拿去，买好药煎服。”他的悲悯心深得老师同学赞赏，也深得乡里百姓称道，还有人称他是“药王菩萨下凡”。

诸乐三的女儿诸毓也在国立艺术专科学校读书，有一次诸乐三检查她的习作，发现她对画理理解不深，就同她谈道：“我是做医生的，又是画画的。虽然两者互不搭界，但深厚的道理是一致的，药理与画理是相通的。如画面布置大小，先画主枝主叶，然后应加小枝加小叶，加点飞等，均应根据画面布置的整个需要而定，不可随便乱加的。正如同给病人诊脉开方，其药剂分量，也应根据病人的体质情况、承受能力与药剂的相互配合，相冲相克、相济等关系而确定的。如重药应放在重点毛病上，若到处都用重药，就显不出重点了。”

诸乐三曾对外孙於峻说，写字与画画都要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变化万千才能表达出阴阳之美。篆刻也是一样，朱白镶嵌，就是虚实相交，需要平衡。一方图章刻好之后，有问题就要改，如何修改？除了考虑字体的形之外，还要考虑阴阳平衡，与治病如出一辙。比如，图章的左侧朱色偏多时，在处理上需要平衡朱白。此时就像治病，首先要判定实证还是虚证。一方图章左右可视为一对阴阳体，若因左侧字体线条太粗而至朱色偏多，则为实证，若因右侧字体太细，使得左侧朱色相对偏多，则为虚证。处理实证要泻之，要刻细字体或边栏来减轻朱色；处理虚证则补之，加粗右侧字体线条而增加朱色，使得左右阴阳平衡，以上两项均为“治本”。

艺坛医林有知交

吴昌硕与诸乐三是远亲，诸乐三的哥哥诸闻韵曾在吴家当过家庭教师。吴昌硕曾画了一张《水仙佛手图》，上题：“仙假手，佛圆光。肱三折，肘一方。赤者剑，青者囊，饮且食兮寿而康。”又题：“乐三仁兄读书精医理，写此赠之。”不久又赠诗：“何药能医国？踌躇见性真。后天扶气脉，本草识君臣。鹤洛有源水，沪江无尽春。霜红寻到否，期尔一流人。”诗中以明末医家、书画家、爱国诗人傅山为典范，寓意深长，期望后生能在学问与技艺诸方面迅速提高。后来吴昌硕对诸乐三说，我看治病开方与画面处理之间的道理是相通的。诸乐三曾于抗战时丢失此画，后历经十九年失而复得，后加跋云：“……于湖上掮客处见之，因系余故物，索值过昂，乃借观数日，凝神摹之，觉墨韵彩色笔法题识，无不尽肖……”

1971年，中国美术学院院长潘天寿身患多病，诸乐三有空便去他家探望，为之诊脉、开方、调配中药。他基本两天去看望一次，数月下来，潘天寿的病情明显好转。此外，中国美术学院教授朱颖人、杭州画院院长金鉴才、西泠印社副社长童衍方在关于诸乐三的访谈录中均有提到其为自己开药方的情节。

诸乐三的人品与艺品都很高尚，他自述受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恩师曹颖甫的影响最深。在抗战期间，日本人要曹颖甫出来做维持会会长，他坚决不从并谩骂之，被日本人当场刺死。曹颖甫正直不屈的品格一直深深印在诸乐三的心上。后来诸乐三写了很多悼念曹颖甫的诗作。

浙江中医药大学教授林乾良回忆，1972年春，他在周昌谷陪同下登门拜访诸乐三，当得知林乾良是中医出身时，诸乐三十分高兴，谈话越来越投机，不期然谈及恩师曹颖甫的惨死，诸乐三悲痛异常。周昌谷赶紧引开话题，过了好一会儿，诸乐三的心情才得以平复。曹颖甫曾为诸乐三的首部篆刻集《希斋印存》撰序，对这位吴门弟子大加褒扬：“吴缶老归道山后九年，其门人安吉诸乐三始敢出印谱以问世，何其难也！……乐三于此得无有江汉秋阳之感乎！”

诸乐三精通医理和书画，并且巧妙地融会贯通了两者之间的原理。医画皆得神韵的诸乐三，可谓艺术界和医学界的传奇。（张纪达  浙江中医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