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药和温药在疮疡的治疗中各有其作用，不宜偏废。应以辨证及患者体质为准，加以适当的配伍，同时要深研各药的特性，勿以药物的温凉为唯一的取舍标准。诚然，寒凉药在清热方面确具良效，随着抗生素的传入，使多种细菌感染性疾病得到有效控制，同时，社会的安定和卫生状况的改善，使得阳证疮疡显著减少，即使发生，也很少出现严重的全身中毒症状。然而，部分中医因受限于抗生素的抗菌作用这一单一思维，将清热药当作“中药抗生素”滥用，以治疗疮疡。这种做法违背了中医辨证论治的精神，对于某些疮疡，不仅不能有效抑制病邪，反而可能损伤脾胃，导致抗邪无力，使病势迁延，变证丛生。兹就温药治疮浅析如后。

先贤治疮亦尚温药

温药治疗疮疡，在中医学中早有记载，我国现存最早的《五十二病方》中已有“肉疽倍黄芪”之语。

明清两代是中医发展的鼎盛时期，这个时期的疮疡治疗，寒凉药仍未一统天下。陈实功善用托法，主张“凡疮初发，自然高起者，此疮原属阳症，而内脏原无深毒，亦且毒发于表，便宜托里以速其脓，忌用内消攻伐之药”“又疮初起，不高不赤，平塌漫者，此乃元气本虚，急宜投托里温中健脾之药，务要催托毒气在外”（《外科正宗》），其常用方剂如托里消毒散、透脓散、神功内托散、托里温中汤、排脓内托散，都以甘温补气补血之品为主，辅以穿山甲、皂角刺、桔梗等通透药。清代医家王洪绪擅疗阴证，强调“阳和通腠，温补气血”，反对“清火解毒”，以阳和汤治疗阴疽，甚至阳症疮疡亦推崇以辛温活血之乳香、没药为主的醒消丸治疗。融温病治法于疮疡的清代医家高秉钧，在其所著《疡科心得集》中亦未尽废温药，如其治流注分阴阳，阴证亦主阳和。

辛温之旨意在达邪

痈疽的成因，一为六淫外袭。如《灵枢·痈疽》记载：“夫血脉营卫，周流不休……寒邪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泣，血泣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反，故痈肿。寒气化为热，热胜则腐肉，肉腐则为脓。”二为七情、饮食内伤，《灵枢·玉版》记载：“病之生时，有喜怒不测，饮食不节，阴气不足，阳气有余，营气不行，乃发为痈疽。阴阳不通，两热相搏，乃化为脓。”在这两类成因中，“热”都是重要的致脓原因，故痈疽消法中，凉药都是必不可少的。但除“热”以外，气血凝滞也是不可忽视的病理环节，痈肿正是由于“血泣不通”“营气不行”所致，而没有痈肿，脓也不可能形成。肿是气血结聚所成。痈者，壅也；疽者，聚也。欲消肿必行气活血，去经络中之阻塞，则气血流畅而络通、肿消。行气活血需用温药，正如《素问·调经论》所云：“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而不能流，温则消而去之。”

疮疡之邪热郁于经络之中，气血之内，如以大剂寒凉直折其势，则不仅气血易凝，热邪也易被冰伏，郁而不出，以致病程缠绵。前人对于疮疡初起有表证者，常用汗法，乃承《黄帝内经》“汗之则疮已”之训。李东垣曾说：“疮热奋然高起，结硬而痛，色赤微带黯色，其邪在血脉之上，皮肤之间，急发其汗，则毒随汗散矣。”陈实功在《外科正宗》中指出：“身体拘急，脉紧恶寒，饮热就暖者，邪在表也，宜汗之。”汗法之用，实取其辛散透邪，“因其轻而扬之”之义。疮疡之邪本在于表，血凝气聚亦在于表，正气本有祛邪之势，用药在于顺其势以助正达邪，故疮疡初起，即使尚无明显表证可凭，亦可师其意而用汗法。陈实功汗法，多择辛温，如神授卫生汤，即用羌活、防风、白芷，因辛温药发汗力本强于辛凉，“阳加之于阴而为汗”，正所谓“发表不远热”。其开腠达邪，实宗“火郁发之”之法，与银翘散治风湿用荆芥、豆豉辛温之品如出一辙，故在热毒为主的疮疡亦不必禁用辛温。过温则有碍病势之热，过凉则闭其腠理使邪毒难以外泄。如陈实功在“治十三种疗疮初起”的七星剑方中用麻黄配伍野菊、半支莲、地丁等，清热而不闭腠，透邪而不助热，颇得配伍之妙。

热毒之出，殊非徒赖药力，人身脾胃血气若衰，抗邪乏力，酿脓不成，则毒难出，势在必行必难消、难溃、难敛，故历代外科家皆重托法。托法多用甘温之品，辅以通透。甘味具有补益、和中、缓急、润燥的作用，甘温之品多能补气养血，健脾和胃，中焦脾胃为营卫气血生化之源，营血足则滋养无穷，卫气充则抗邪有力。

阴证疮疡，其外症不红、不热，肿势平塌疼痛不甚，不易化脓，脓出稀薄，溃后易成窦道瘘管，且因病程呈慢性经过，耗伤气血，尚可致面色㿠白，畏寒自汗，身困体倦，纳谷不香等全身症状。如此皆因寒凝经脉气血，不能酿脓化毒，使寒毒留而不出所致，此时唯有辛温振奋阳气，活血开腠，鼓邪外出，甘温补中气，养血温寒，排脓生肌。温药化寒毒，扶阳气，促成脓，助消散，开腠理以载毒外出，使邪毒有外泄之机。

此外，尚有某些疮疡，局部虽见红、肿、热、痛等热毒亢盛之候，全身却有身倦乏力，纳差、口渴不甚等虚象，此时更不宜纯用寒凉以求速效。辛温药和甘温药在疮疡治疗中应用较多。辛、甘、温主升浮，作用向上向外，与疮疡之病在于表相合，用温药治疗疮疡，其意在使邪有出路；甘温鼓正气，辛温透邪气，其旨一也。

笔者曾治疗一流注，时值六月三伏，右侧阴陵泉处肿如馒，漫肿无头，呻吟彻骨，曾在医院抗炎治疗三日，毫无寸效。患者亦知医，曾自处以大剂量清热解毒之味数剂，无效，转治于余。余谓此虽天热，必用阳和解凝，否则必成坏证，患者将信将疑，余细析证、舌、脉显系阴证不疑。处阳和汤三剂，旋收大效，患者言余药真神，后续方三剂，顽症告愈。（江流  安徽岳西王业龙中医诊所）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